截留惠民資金6萬多次，每一次都小心而“克制”，最少的一筆兩毛七分錢——陳剛自以為設計了一個隱蔽而精巧的“局”，卻終究沒能從中走出。

　　利用惠民資金過手的便利，這位湖南省桃江縣桃花江鎮(zhèn)財政所的副所長，悄無聲息地把手伸向涉及2萬多農戶的補貼資金。不過一年多時間，中飽私囊的資金卻多達77萬元。

　　盡管手段“高明”，陳剛還是在一次審計中原形畢露。一年多來，在湖南，近8000名像陳剛這樣的“蠅貪”在重拳整治中受到懲處。

　　向基層惠民資金伸手，群眾身邊“蒼蠅”嗡嗡亂飛——這種發(fā)生在基層的“微腐敗”，被形象地比喻為“雁過拔毛”。“毛”雖小，拔掉的卻是群眾“最后一公里”的獲得感，損害的是群眾最直接感受的黨風、政風。

　　2016年3月，湖南以空前力度向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問題宣戰(zhàn)。

　　一年多來，全省共受理相關線索舉報過萬件，立案調查5675起。雷霆手段的背后，基層黨風廉政建設的諸多風險點和監(jiān)督薄弱點也浮出水面：“雁過拔毛”緣何高發(fā)？病癥究竟何在？紀律和規(guī)矩的高壓線怎樣在基層“帶電”？如何由被動處理轉向主動預防？

　　以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專項整治為支點，湖南劍指基層管黨治黨寬松軟這一共性問題，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基層延伸。

　　殺雞為啥用牛刀？

　　“‘拔毛’手法十分隱蔽，單筆扣除金額小，甚至絕大多數都精確到了小數點后兩位”

　　若不是接到政府通知，種糧大戶羅慶良壓根沒有發(fā)覺自己的種糧補貼被動了手腳。

　　平日里，羅慶良只顧把心思放在流轉過來的385畝耕地上，雖說知道這兩年的補貼比過去多了不少，但具體到每一筆到底多少錢，他也沒有一本明白賬，“只知道每年總共5萬多元。”

　　惠民資金種類繁多，每一項涉及的農戶都成千上萬。絕大部分農戶都像羅慶良一樣，只知道個大概。最了解情況的是陳剛，全鎮(zhèn)惠民資金發(fā)放都要通過鎮(zhèn)財政所，他是具體經手人。就這樣，陳剛開始了他的“數字游戲”。

　　借用兩位熟人的身份證，陳剛開了兩個銀行賬戶，并將其作為惠農補貼對象添加進農戶名單中。密密麻麻的數據庫中，這兩個賬戶成了陳剛的“馬甲號”——通過篡改其他農戶應得的惠民資金，他把“拔毛”所得轉移至這兩個賬戶，再由自己取出。

　　為了瞞天過海，他特意造了兩套數據，沒有問題的原始數據用作對外公示，動過手腳的數據則上報申領資金。

　　事后比對陳剛修改過的數據，發(fā)現其每一次出手都“溫柔”到讓人難以察覺。比如，2014年的桃花江鎮(zhèn)種糧農民直接補貼，符合條件的對象共22515戶，陳剛篡改了其中155戶的數據。果山村村民昌永生的補貼面積是0.72畝，應發(fā)補貼資金9.72元，實際到手9.45元，被他“拔”掉0.27元。

　　負責調查此案的桃江縣紀委第一紀檢監(jiān)察室主任周春暉感慨：“陳剛的‘拔毛’手法十分隱蔽，單筆扣除金額小，甚至絕大多數都精確到了小數點后兩位。”

　　拔的“毛”雖小，拔掉的卻是公道人心。6萬多次“伸手”，陳剛累計讓77萬多元國家惠民資金進了自己腰包。這其中，不乏用以維系困難群眾最低生活保障的保命錢。

　　從湖南省紀檢系統近年來掌握的信訪數據看，80%的信訪來自縣以下的基層，80%的信訪涉及群眾具體利益?！啊氵^拔毛’式腐敗問題損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，啃食群眾的獲得感，揮霍基層群眾對黨的信任，侵蝕黨群干群關系，甚至危及基層政權的穩(wěn)定?！焙鲜∥Ｎ⒓o委書記傅奎說。

　　長期以來，有關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的信訪舉報雖多，但并未引起基層足夠的重視。有的基層干部認為辦事收點辛苦費很正常，有的甚至把能夠套取國家項目資金當成有本事。黨的十八大以來，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勢頭得到遏制，但湖南省紀委調研顯示，其存量仍居高不下，且呈現出涉案金額越來越高、手段日益復雜隱蔽、作案“協作”程度越來越高等新趨勢。

　　2016年3月，湖南省委、省政府成立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問題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，查處“蠅貪”，被列為紀檢監(jiān)察工作的重要任務，并納入黨風廉政建設考核的重要內容。

　　用傅奎的話來說，這次“殺雞要用牛刀”。

　　頭一天打電話舉報，第二天紀委就上門來調查，這樣的效率，著實讓范運德吃了一驚。

　　69歲的范運德是寧遠縣灣井鎮(zhèn)馬腳洞村的低保戶，他年初辦下來的低保金存折，年底才從村支書的手中拿到。細看，發(fā)現被人私自取走了930元。找村支書多次討要無果，向上級反映又被推來推去，范運德窩了一肚子火。

　　拿到縣專項整治辦印發(fā)的“舉報電話便民卡”，范運德試著打了舉報電話，沒想到動靜來得這么快。

　　以往并不那么受重視的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舉報線索，被湖南各級紀檢部門列為優(yōu)先級。

　　“信訪室對這類舉報線索開辟了受理專項通道，凡有線索立即核查，絕不拖延耽誤?！背恢菔形Ｎ⒓o委書記李超告訴記者，為規(guī)范管理，郴州為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舉報線索辦理制定了專門的程序，實行紅、黃、藍三色掛牌管理，要求限時結辦。

　　重視“增量”的同時，湖南開啟了對“存量”線索的大起底，超過21548件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問題線索被重新梳理核查。湖南省紀委對重點問題線索掛牌督辦，分三批督辦300件，要求件件有回音。

　　在縣市區(qū)，黨委一把手“掛帥”，問題線索排查“零報告”的地區(qū)和單位，則成為重點“盯梢”的對象?！叭绻阌X得沒問題，我們查出來了，那就是你的問題?！崩畛f。

　　“雁過拔毛”緣何高發(fā)？

　　“一個村主任私分了4萬元項目款，得知要被判刑后大為吃驚，‘這事也要坐牢？’”

　　自2016年3月啟動專項整治以來，湖南共受理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問題線索舉報10049件，立案調查5675起，處理7951人。

　　專項整治的疾風暴雨，讓形形色色的“拔毛者”露出真容——

　　有的在公用經費中“取”。

　　郴州市蘇仙區(qū)良田鎮(zhèn)鄧家塘村婦女主任曾福蘭，把每次報賬的機會，變成了自己發(fā)財的門道。依慣例，村里每年都要拿錢慰問困難戶，由于村賬由鎮(zhèn)代管，每次報賬的任務就落在兼任報賬員的曾福蘭身上。曾福蘭利用報賬單金額沒有大寫的漏洞，通過篡改金額，多報多得。從2012年到2015年，她報賬27次，一共多“取”了2.7萬元。

　　有的在項目資金中“套”。

　　拆除自家廚房，新建兩間平房，潘清業(yè)請人扮演房主，應付項目驗收。在永州市冷水灘區(qū)牛角壩鎮(zhèn)杉樹園村，村支書潘清業(yè)為了騙取危房改造資金，費盡心機。他以本村其他村民的名義申報危房改造項目，“瞞天過?！蓖ㄟ^驗收后，套到了1萬元項目資金，并把其中3260元裝入自己的口袋。

　　有的在為民辦事中“要”。

　　“到社區(qū)辦個事，還要交贊助費？”在桂陽縣鹿峰街道南塔社區(qū)，這一延續(xù)多年的“土規(guī)定”，一度讓社區(qū)居民十分惱火。社會捐助原本是出于自愿，用以彌補社區(qū)公共支出的不足，可時間一長變了味，自愿的要捐，不自愿的也要捐。群眾明面上雖然不說，可社區(qū)在那幾年的民意調查中始終排在街道倒數。

　　還有的在惠民資金中“截”，在集體資產中“占”，在征地拆遷中“瞞”……“八仙過?！笔降摹鞍蚊笔址ㄓ|目驚心，更發(fā)人深?。骸鞍蚊睘楹胃甙l(fā)？

　　當了20年村主要干部，楊小青以為進了村賬的錢，就是村里的錢，錢該怎么用，村里說了算。

　　從2013年開始，吉首市乾州街道小溪橋社區(qū)（前身為小溪橋村）先后從項目資金中套取20多萬元用于工作開支，甚至從中拿出7萬元買了一臺小汽車。專項整治一來，楊小青才知道這樣用錢“出了問題”。

　　挨了處分，吃了教訓，與記者面對面，楊小青雖有幾許羞赧，言語倒是實在：“這次總算明白了什么叫規(guī)矩?！?/p>

　　楊小青曾經的想法其實頗具代表性。越往基層，干部法紀意識似乎越淡薄。據湖南省紀委統計，在專項整治中受到黨政紀處分的村（社區(qū)）干部為2675人，占比高達52.1%。一位縣級紀檢干部舉了個例子：“一個村主任私分了4萬元項目款，得知要被判刑后大為吃驚，‘這事也要坐牢？’”

　　基層干部自律的松弛，正暴露出約束監(jiān)督的乏力。

　　因信訪矛盾集中，群眾反映強烈，龍山縣苗兒灘鎮(zhèn)民主村，成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專項整治工作重點剖析的79個村之一。工作組進駐35天，除了查處問題，也試圖探尋“重災區(qū)”背后的病因。約束機制虛化和村務管理混亂，便是其中之一。

　　“村級組織近乎癱瘓，村兩委沒有召開一次有正式記錄的會議。財務管理混亂，所有財務收支僅憑村干部記憶和指認，理財小組形同虛設，財務監(jiān)督嚴重缺失，多年來沒有進行過村務公開?！饼埳娇h紀委副書記曾有成感嘆，缺乏約束和監(jiān)督，權力再小，一樣危險。

　　情況表明，基層管黨治黨寬松軟，成了久治不愈的沉疴。

　　懷化市紀委的一份調研報告顯示，2012年至2014年，全市301個鄉(xiāng)鎮(zhèn)街道一共辦了499件案子，平均下來每年自辦案僅0.6件，大多還是黨員干部違反計劃生育或森林火災責任案件。

　　一線監(jiān)督問責，更多的情況下是“和風細雨”，重教育，輕處分。“過去，紀委更多的是緊盯領導干部違紀違法的大案要案，放在治理基層‘微腐敗’上面的精力并不多?！痹狸柺形Ｎ⒓o委書記李摯坦言。

　　跳出“拔毛”看機制，廉政風險點不少。

　　“這些年，國家對基層投入逐年加大，資金量大了，撥付渠道多了，給監(jiān)管帶來的挑戰(zhàn)也越來越大?！痹狸柺星芾韰^(qū)紀委書記宋可權曾對區(qū)里的各級惠民資金做過一次不完全摸排，中央一級大約340多項，省一級也有160多項，“‘大雁滿天飛’，各有各的軌跡，監(jiān)管者要摸清，難度不小?！?/p>

　　“同一項目，不同職能部門手里都有項目資金，但往往重撥付輕監(jiān)管，‘切蛋糕’的不管‘分蛋糕’，漏洞自然就出來了?！币苏驴h委常委、紀委書記熊娟說。

　　去疾莫如盡。湖南的決策者明白：“外科手術”式的專項治理雖已形成高壓，但倘若不從“病因”入手，祛除病根，治理成果恐難以鞏固。

　　高壓怎樣可持續(xù)？

　　“監(jiān)督工作得罪人，年終考核還要靠單位大伙兒打分，也不好做得太‘硬’”

　　去年臘月二十六，保靖縣復興鎮(zhèn)門前村，一場商討慰問金發(fā)放的會議，開出了火藥味。

　　年底走訪困難戶，本是多年來的常規(guī)動作。上面的資金剛到，村支書宋茂珍就召集村干部商討走訪安排。本以為是走過場的事，村勤廉監(jiān)督員姚元春卻在資金發(fā)放程序問題上，跟她杠上了。

　　考慮到已到年關，宋茂珍的想法是先發(fā)錢，再公示。姚元春堅決反對，“沒有走公示程序，一分錢也不能發(fā)！”會上，兩人爭得面紅耳赤。會議紀要上，所有村組干部都簽字認可，唯獨姚元春拒簽。

　　正好遇上前來走訪的鎮(zhèn)黨委書記粟登元，兩人讓評理，粟登元站在了姚元春這一邊：還是先公示，再發(fā)錢。

　　姚元春的硬氣，源自保靖縣村務監(jiān)督新模式的探索。去年以來，保靖縣一改村紀檢員在黨員中選舉產生的老辦法，變?yōu)橛舌l(xiāng)鎮(zhèn)紀委選任，其管理、考核權限均同時上收。新崗位有了個新名稱，叫村勤廉監(jiān)督員。

　　為明晰監(jiān)督內容，保靖縣專門理出了村兩委的權力清單，一共4大類29條。每一條如何運行，村勤廉監(jiān)督員全程參與監(jiān)督。

　　這種提級管理的思路，同樣被保靖縣運用到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的改革之中——通過單列考核，聯片管理，破解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不敢亮劍、不會亮劍的監(jiān)督難題。

　　“不是我不想把紀檢工作做扎實，但鎮(zhèn)里人手少、工作雜，讓我分管黨建、工會、后勤等8項工作，哪顧得過來？”“監(jiān)督工作得罪人，年終考核還要靠單位大伙兒打分，也不好做得太‘硬’”……

　　保靖縣委常委、紀委書記龍超穎上任后到基層調研，聽到最多的是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書記們倒的苦水。

　　主業(yè)虛化，副業(yè)纏身，位子成了待遇，工作無法推動……保靖縣紀委2014年底的信訪分析顯示：全年業(yè)務內信訪件137件，其中縣紀委機關31人辦理了104件，縣直紀檢組和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加起來近100人僅辦理33件。

　　種種“病態(tài)”，映射出基層執(zhí)紀監(jiān)督難的普遍困境。

　　在保持人、財、物均不變的前提下，保靖縣將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書記的年度考核從鄉(xiāng)鎮(zhèn)中剝離，實行單列，考核不稱職的將被列為調整對象。

　　考核單列一年多來，全縣20多名紀檢干部因身體、履職不力等原因被調整出列，主動辭職的2人，在全縣引起不小震動。

　　同步開展的聯片管理新模式，則試圖跳出基層“熟人社會”的監(jiān)督難題：將全縣所有紀檢監(jiān)察干部劃進6個片區(qū)，由紀委6名常委任片區(qū)組長，按“職責相近、行業(yè)關聯、區(qū)域相鄰、力量強弱”的原則，協同作戰(zhàn)。

　　“變同級監(jiān)督為代表縣紀委進行監(jiān)督，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更能積極主動地大膽履職，提高監(jiān)督實效?！饼埑f說。

　　讓一線監(jiān)督硬氣管用——前移關口、延伸末梢的改革探索，正在湖南各地鋪開。以去年黨委換屆為契機，湖南在全省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中充實紀檢監(jiān)察力量，平均每個鄉(xiāng)鎮(zhèn)配備3名以上紀檢干部，明確要求其聚焦主業(yè)，專職監(jiān)督。紀檢干部分片包村，重點就是盯防“雁過拔毛”。

　　懷化市通道侗族自治縣獨坡鄉(xiāng)紀檢監(jiān)察室掛牌不久，就接到一起“雁過拔毛”的“大案”舉報。知情人反映，鄉(xiāng)黨委副書記、人大主席李銀吉在任鄉(xiāng)民政員期間，貪污民政資金，數額不小。

　　涉及鄉(xiāng)主要領導，案子能不能辦得下？

　　通道是懷化市探索設立鄉(xiāng)鎮(zhèn)紀檢監(jiān)察室的試點縣之一。對于鄉(xiāng)鎮(zhèn)紀檢監(jiān)察室，縣里不僅提供了充足的辦公保障，還給了相對獨立的“身份定位”：“帽子”以縣管為主，查辦案件以縣紀委為主。

　　這讓獨坡鄉(xiāng)紀檢監(jiān)察室的紀檢干部們得以放開手腳。會同縣紀委一查，果然是樁大案——李銀吉通過私刻144枚村民私章，套取各類民政資金26萬多元。不僅李銀吉被移送司法，當時共同參與私分民政資金的鄉(xiāng)黨委書記和鄉(xiāng)長，也被立案調查。

　　如今，懷化市204個鄉(xiāng)鎮(zhèn)全部設立紀檢監(jiān)察室，4093個村級黨組織全部配備紀律檢查委員。離群眾最近、調查取證最易、查辦案件最快——一線“監(jiān)督哨”的獨特活力，正在湖南逐步激發(fā)。懷化市沅陵縣紀委副書記瞿繼鋒給出的一組數據耐人尋味：去年，全縣鄉(xiāng)鎮(zhèn)紀委自辦案件同比增加448%，30多位公職人員主動向組織交代問題，縣級紀委信訪量則同比下降35%。

　　主動預防咋實現？

　　“陽光是最好的‘防腐劑’，不解決陽光公開的問題，專項整治只能停留在被動處置上”

　　去年的一次低保資金大“體檢”，讓郴州市蘇仙區(qū)剔除了不合條件的低保戶近千人。這本是民政部門主動摸排的成績，區(qū)民政局副局長張來華卻難以高興起來。

　　清理工作歷時近一年，發(fā)現不少難以監(jiān)管的盲區(qū)。有的人手頭揣著數個工商營業(yè)執(zhí)照，還大搖大擺地領著低保金；有的在其他城市開了兩個店面，低保待遇照樣不耽誤。

　　讓張來華感覺累的，正是跨部門核實數據的艱難和無奈?！皼]有其他部門的數據作參考，查起來太難。對低保戶，民政部門很難查詢他的車、房、股票、工商營業(yè)等情況。都說陽光是最好的‘防腐劑’，不解決陽光公開的問題，專項整治還只能停留在被動處置上?！?/p>

　　怎么從被動打擊到主動預防？麻陽苗族自治縣“互聯網+監(jiān)督”的探索，打開了湖南的思路。2015年10月以來，麻陽通過信息整合，打破職能部門的“數據孤島”，將惠民補貼發(fā)放等34類民生項目、12大類107項民生資金，全部搬到了互聯網上。

　　進入數據庫，惠民政策怎樣、實發(fā)金額多少、補貼對象信息，一覽無余。每一項惠民資金的使用，設計者都留出了一條反饋渠道，讓群眾能夠參與監(jiān)督——如果你發(fā)現有問題，可以直接在上面舉報。

　　通過這個渠道，巖門鎮(zhèn)涼亭坡村村民胡孟林要回了自己的貧困戶身份。

　　患嚴重風濕病且家中無其他勞動力、本以為符合貧困戶條件的胡孟林，發(fā)現自己在識別環(huán)節(jié)“落選”了。去年2月，他在鎮(zhèn)民生服務中心的終端機上反映自己的訴求。4天后，胡孟林就收到了答復——經調查核實，將按相關程序重新申報。

　　“整治‘雁過拔毛’，首先要知道來了多少‘雁’，什么時候來的，哪些人享受了?！甭殛柨h紀委常委、監(jiān)察局副局長朱玲說，掌握了這些關鍵環(huán)節(jié)，就大大壓縮了“拔毛”空間。

　　更具威力的，是大數據的“碰撞”分析。

　　麻陽的“互聯網+監(jiān)督”平臺，共建立了11大類基礎數據庫，將公職人員信息、車輛保有信息、工商登記信息等數據納入其中。工作人員現場演示，同時調出公職人員數據和漁業(yè)成品油價格補助數據，二者一對比，系統就開始預警：幾名公職人員存在領取漁業(yè)成品油價格補助的情況，其中一位還是縣畜牧水產局副局長的夫人。

　　這是麻陽去年查處的一起典型案例——通過申報國家漁業(yè)成品油價格補助，身為縣畜牧水產局領導家屬的胡某，違規(guī)獲得補助款2.32萬元。

　　前臺曬數據讓群眾監(jiān)督，后臺數據碰撞主動摸排。依托該平臺，麻陽共發(fā)現疑似“雁過拔毛”式腐敗線索1.3萬多條，追回違規(guī)領取資金400多萬元，挽回經濟損失3000多萬元，查處黨員干部違紀違法案件48件，給予黨紀政紀處分41人。

　　無處遁形，不少“拔毛者”不得不主動交代，退錢退款。堯市鎮(zhèn)黨委書記滕春霞一度感到詫異：以往，前來說情的人不少，大多要求在某些惠民政策上“通融通融”“照顧照顧”，如今則來了個“劇情”大反轉，“要么是主動要求取消低保，要么是要求放棄危房改造指標?！?/p>

　　麻陽的探索，被湖南省委書記杜家毫批示肯定，要求在全省推廣。為杜絕“雁過拔毛”，湖南正緊盯暴露出來的風險點，建章立制，抓常抓長，努力尋回基層群眾的獲得感。

　　專項整治至今已一年多，但湖南省有關部門強調：這遠非尾聲。前不久省里專門下發(fā)文件，部署加快推進“互聯網+監(jiān)督”，明確今年9月底前，要建成“集公開、監(jiān)督、問責、分析和決策于一體，基本具備民生資金項目、鄉(xiāng)鎮(zhèn)黨務政務、村級財務事務網上公開等多項功能的全省民生監(jiān)督平臺”。